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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(三十二)那一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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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漠一路郁悶,回到禪夫崖,果然見到有間小草屋與自己的孤芳閣隔著吊橋相望,若非早有心理準備,怕是還當自己走錯了路。

那小草屋蓋得很簡陋,裏面的布置也可想而知,但阿燁卻很是滿意:“不錯,位置剛剛好。”

北漠卻知道她不只是添了一個鄰居那般簡單,以後自己再偷偷出去,可就麻煩多了。

阿燁很是大方,自己還未進門,就邀請她進去坐坐:“時間還早,進來喝杯茶,熟悉一下?”

她表示沒什麽興趣:“不早了,回去睡了。”

看著她頭也不回地上了吊橋,他也不強求,目送她走進對面關上門之後才轉身推門進了小屋。

自古以來,效率和效果總兩全,一時片刻搭建的臨時住房充分發揚了簡單樸素的風格,連把椅子都沒布置,只有一床一桌,映著光滑的天然石板地看著倒是清爽。

他對這些並不在意,反而覺得這種布置頗為順心,也許是因為心情好,所以看什麽都順眼。

他站在窗前,看向在長長吊橋那一端的小木屋。

暮色很淺,冬日裏的薄霧很輕,他看到的只有朦朧而不清晰的一點光亮,但他知道,看到了就是希望。

所有的重逢,都因相思無解。

不知不覺,已入了夜。

她習慣在入夜後修習追息術,只是每次收功之後都異常清醒,像是長眠之後的蘇醒,今夜也不例外。

在床上翻來覆去良久,她還是穿了衣裳起身。

點了暗螢草,屋內亮如白晝,只是還有些氣悶,她倒了杯茶,推開窗子,山間獨有的清涼之氣徐徐而來,清涼到了心底。

四周很安靜,和往昔並無不同,夜色很深,星光璀璨,看不到對面,她卻免不了多看一眼。

好在對面也沒什麽動靜,這麽晚了,阿燁應該也已經睡了。

飲盡一杯茶,她決定出去走走。

師父說追息術需凝神於一處,用功之後會在短時間心緒紊亂胡思亂想,西華山的清氣最有助於她心神安寧。

放下了手中的茶盞,她走到門口,一開門,嚇了一跳。

阿燁站在門口,眼睛裏像是碎了星光,似是等了許久一般與她打招呼:“出來坐坐?”

她拍著跳個不停的小心肝,瞪了他一眼。

“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我門口做什麽?”她仍舊在吊橋旁坐下,怨氣十足,“我雖不拘小節,但畢竟還是待嫁閨中,你若也這麽不拘小節,被人看到會有閑話的。”

“你在西華山的閑話好像本就不少。”他挨著她坐下,語氣中帶著輕笑,“若咱倆傳出閑話出來,那我也算做了一樁好事,救了洛掌務。再說,你開窗子的聲音太大,我是被吵醒的。”

她無奈扶額,側頭看他:“你在凡間好端端的,為什麽要留在西華山,難道你在凡間沒有親人朋友嗎?”

“曾經有,但已經很久沒有了。”他默了片刻,答得很幹脆,“再說,我在凡間過得也不好,自從那次風寒之後,我便覺得自己好像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。”

前半句還讓她心中一動,但他的後半句實在讓她忍無可忍:“阿朗不是說你早已康覆了嗎?”

他不否認:“也許是後遺癥吧。”

她更覺好笑:“你到底有完沒完?莫說阿朗已經確定你已痊愈,就算他不懂醫術,你一個大男人,偶染風寒而已,能留下什麽後遺癥?你當我不懂常識啊。”

“這世上有種病,是望聞問切診斷不出來的。”他沈思片刻,認真道,“我也懂常識,琢磨許久,覺得自己可能是害了相思。”

她一怔,噗嗤一聲笑出來:“相思病?相思誰啊?你不會說是我吧?”

“應該是吧,但也說不定。”聽到她輕快的笑聲,他的唇角也不由彎了起來,“也有可能是阿朗。”

“你這個人開玩笑好認真,就不能說句正經話嗎?”她只當他開玩笑,“說真的,你到底為何要來西華山?是不是也想借用這裏的仙氣修煉?”

他搖搖頭,說話的語氣當真認真了幾分:“因為過去太荒唐,所以想重新開始。你呢?”

“我?”借著屋內暗影草的光亮,她對上了他清澈的眸子,只覺原本隨便扯一扯的氛圍好像升華到了隨意聊一聊的境界,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,避開他的眸光想了片刻,認真道,“也許和你一樣,也想重新開始,只是,我的過去並不荒唐。”

他擡了眸,看著漫天星光,道:“若要重新開始,便要結束過去,不知過去是否有你思念的人?”

她本就是懷舊的人,被他提及往事,心裏不免惆悵,道:“有親人必有思念。”

他的唇開了又合,合了又開,雖看著天,但眸子裏都是她的影子,靜默了半晌,才低著嗓子小心翼翼地開口:“除了親人,你可還有思念的人?”

一個小小的身影竄到了腦海裏,可她想,南河雖非她親生,卻也是自己的親人。

只是,不知他是否視自己為娘親。

他應該是沒有的,否則不會兩年來都不願喚她一聲阿娘。

他應該是沒有的,否則便不會不顧城規寧肯丟掉性命也不願留下。

他應該是沒有的,否則不會這麽多年都杳無音訊。

他應該是沒有的,否則不會這麽多年都還沒來找她,因為阿爹說過,南河不是凡品,他那麽有本事,就算自己騙過了所有人,都瞞不過他的。

思及那些事,她心中似是堵了一道墻,有些悶得透不過氣。

許久沒有聽到她的回答,阿燁忍不住側頭去看她,只見她咬緊了唇緊握了手,臉上眼中都是內疚與自責。

他雙眉深蹙,眸底情緒波動,擡起右手想安撫她,卻終是在半空中滯了瞬間後縮回。

她正思緒繁雜,幾乎有些控制不住想回房調息,卻見他突然伸手過來。

他的手掌心放著一張油紙,裏面裹著五六粒通體清透的碧蓮丹。

見她有些驚訝,他笑著道:“聽九叔說你最喜歡偷吃這個,我這個人很懂事的,以後這種要操碎心的小事兒我來做。”

碧蓮丹是九叔精心煉出的丹藥,主打清濁神,所以她自然比較偏愛。

一粒藥丸入口,雖還不見藥效,但她心裏卻是清爽了許多:“九叔太可怕了,你們倆倒是天生一對。”

他哈哈一笑,接著道:“說話不能只有一半,否則會很有歧義,我也覺得九叔與我是天生一對的忘年之交。”

星夜清涼,一如心境。

回去之後,她入眠很快,一覺睡到了天亮。

洗漱之後,收拾妥當,她關了門,一轉身,見吊橋的那邊有個人影靜靜而立。

她一怔之後,才反應過來阿燁在等她。

她擡起腳,踏上吊橋,見對面的人影愈來愈清晰,心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。

她還是一如往年無數個清晨一般獨自一人經過吊橋離開禪夫崖,但今日不同的是,吊橋的對面,有個人在等她。

以往,她只是慣例出門,但現在,好像是在赴約。

阿燁見她過來時有些不尋常的沈默,關切問道:“怎麽不說話?”

“早上餓,不說話省點力氣。”她恢覆了帶小弟該有的神氣,道,“起得還挺早,以後保持。”

他很謙遜地接受了表揚:“是北漠你領導得好。”

隨後的幾天,很容易養成習慣的她不會再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阿燁嚇到,也熟悉了晨曦薄霧之中吊橋對面的身影,連每日去含雲頂看看阿朗有沒有按時去修課都很準時。

過兩天便是掌門的三千歲生辰,雖然不會如凡間大戶人家的壽宴一般鋪張,但仍會有一些故友借機前來與掌門一聚,所以清合谷要提前準備,有些忙不過來。

眼看已近午時,今日的清心術課快要結束,她仍抽不出功夫去一趟含雲頂。

這幾日她一出門就主動跟在身後的阿燁見她有些著急,攔下了她手中的活,讓她放心去含雲頂,只是叮囑她不要久留,還強調了三遍。

她到的時候,恰趕上散課。

見阿朗也隨著成群的仙山弟子從修課堂出來,她放下了心,但看他睡眼惺忪,好像沒睡醒一般,洛朝與他並肩而行,看樣子也在勸他,不由無奈蹙眉。

正要迎著阿朗走過去,突然一個粉衣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。

許依原以為洛朝悔婚之後只能重回北琴山,卻沒想到卻一個清心術課讓她繼續留在西華山,甚至還能如最初的五年一般與洛朝日日相見。只是,她以為這是天賜良機,卻不想洛朝這幾日對她如若陌生人。

她心中有氣,正無處發洩,恰好在此時遇到了北漠。

“北漠,你每日都來,究竟是想看誰?”許依沈著臉,聲音不高不低,也不顧及身邊的目光,咄咄逼人地問她道,“阿朗還是洛大哥?”

北漠早已對她的無理取鬧視若無睹,想一把將她推開,但礙於周圍人太多不好下手,便直接從她的身邊擦過,連一眼都沒有多看。

許依一楞,臉上驚怒交加,猝然轉身,不由擡高了聲音:“許北漠,你站住!”

這句話她從小到大聽得太多,就和天要下雨天要出太陽一般尋常,唯一的反應,就是當做沒聽見繼續向前。

但洛朝卻聽見了,深嘆了一口氣對阿朗道:“阿朗,我又要連累你家主子了。”

阿朗精神不濟,哼的一聲倒是很有氣勢:“哼,你和許丫頭早晚會遭報應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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